关于游戏上瘾和欲望

和菜头写了篇文章,讲王者农药和玩游戏上瘾的事儿。他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打游戏成瘾,但现在他没有游戏瘾了。我和他差不多,我现在也没有游戏瘾了。

我念中学那几年,每到暑假,我就整天坐在电脑前面打游戏。从早上游泳回来吃好早饭开始,我能在电脑前面坐一整天,中间就跟我妈吃个午饭,然后继续,直到我爸下班回来。记忆中有好几个夏天都是这么过掉的。我最终对这些游戏失去了兴趣的原因是:我用PCTools之类的工具把存档改了,一下子就金钱、经验值、级别、以及各种高级道具都有了,虽然这样瞬间牛逼得不行,但一下子就没有乐趣了。

2017-07-17-blog

于是我明白了一个道理:幸福如果来得太容易,就没乐趣了。很多乐趣来自于奋斗的那个过程,而不是升到某个级别后的那个状态。我有时候特别担心,担心我万一中了彩票,一下子钱多的用不完了,反而会觉得生活没有乐趣了。

这个道理用劳动人民的语言来说就是“吃饭要饿的时候吃才吃得香”。基于同样的原因,我对提前退休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。现在上班的时候我总是希望年假能更多一点,这样就能有更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用来看书、滑雪、开帆船、去世界各地玩。但如果真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用上班了,可能也就没有那种“终于能出去玩了”的幸福感了。

那几个夏天还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:要破解对某件事情或某样东西的瘾,一个可行的做法是彻底爽个够,爽完了就没瘾了。我在中学里那几年暑假彻底过够了游戏瘾,所以后来念大学和工作以后就没有游戏瘾了。这个道理我还用来治疗过对肯德基炸鸡翅的欲望:有一次我去肯德基买了一大堆炸鸡翅,吃到都想要吐了。自那以后,我就从此对这东西失去了兴趣。

和菜头在他的文章里说,年纪大了不是没有欲望,是学会了如何跟自己的欲望相处。我也有类似的领悟:不要太着急满足自己的欲望,欲望留着慢慢满足,幸福感会更强一点。

而且人总是不断的会有欲望的,一个欲望满足了,很快就会有一个新的、更大的欲望长出来。如果欲望满足得太快,就会有更多的欲望需要被满足,反而会更痛苦些。其实这个道理一百多年前叔本华已经讲得很透彻了。

从另一方面来说,迟一点满足自己的欲望,可能能够满足得更好一点,因为那时候更见多识广了,也更有经济实力了。不过也不要因此就一直把钱存着,欲望还是要适当的及时满足的。有些欲望过了某个阶段就消失掉了,如果那时候没有满足它,过了这个阶段,就算实现了,也没有什么幸福感了。所以俗话说的“及时行乐”,是有积极的一面的,因为有些乐子如果不及时行掉,就算过段时间以后再行,也不乐了。

不管怎么说,欲望还是要有的。欲望就是小毛驴前面的那根萝卜。有欲望,日子才过的有奔头。

水手

我小时候很喜欢看《金银岛》和《海底两万里》,喜欢看凡尔纳细致入微的描写水手们怎么用六分仪测定位置。直到今天,六分仪仍然是搞offshore的必须掌握的技能。我相信很多人会问,现在已经有GPS了,为什么需要六分仪。老水手会告诉你,GPS是靠不住的,所有需要用电的东西都是靠不住的。当孤零零的一条帆船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漂的时候,最可靠的还是那些已经用了几百年的东西。

曾经还有人问我,为什么帆船那么原始:帆都要靠手来拉绳子,为什么不能搞成电动的,按一个按钮就可以了。对我来说,拉绳子本身,就是帆船的乐趣的一部分。当我拽着main halyard把主帆升起来的时候,我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几百年前的大帆船上一个水手,正在纵横四海,船舱里装着满满的金银和香料。

一代代的水手教会了我们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。老水手说,“When in doubt,take a reef”。老水手还说,“Slow is good”。慢慢来,别着急。慢就是快:匆匆忙忙的靠岸,发现位置不对,退出来再重新来一遍,还不如慢慢的靠上岸去,一次成功。

水手懂得做事要顺势而为,不能强求。开帆船出海,并不是我们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的。明天到底是去Poulsbo还是Blake Island,要看天气预报的风向,要看潮水。风向和计划的路线成90度,那是最理想的。潮水也很重要。潮水太高,桥下面过不去,没辙。遇到退潮,窄处的水流有两三节,如果硬往里走,事倍功半。话又说回来了,对热爱帆船的人来说,去哪里并不重要。顶着风,线绷紧,帆满满的鼓起来,telltale欢快的飘动,船倾斜着,乘风破浪。那一刻的exhilaration,只有水手才懂。

水手都是普通人。在大街上、在公司里、在人群中,我们并没有办法区分出身边谁是水手。但在谈到大海的时候,水手的眼神就会开始变得不同。Patrick是我的BC课老师。后来有一次租船又遇到了他。我请他喝酒,他给我看他的照片:他去的南太平洋的那些小岛,那里游客是去不了的,也没有长长的码头给开着大游艇的有钱人停靠,那里只有岛民和他们。那是真正的远离喧嚣的地方。他神采奕奕的跟我讲那里温暖的海水,还有在船底穿梭的海豚。走出酒吧,远去的身影消失在刺眼的阳光里,他又变回一个普通人。

我也想去南太平洋的小岛。我想去复活节岛,自己开帆船去。我想带郑轶嘉去transatlantic。我想自己开船,过巴拿马运河的船闸。我想走一圈Great Loop。我想自己开船去阿拉斯加,看北极熊。也许,还可以搞一下绕地球一圈。梦想总是要有的,万一实现了呢。


谨以此文献给老王,恭喜他拿到BK证书,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个水手。Be safe, look good。

两年前的决定

在西雅图呆得越久,越觉得这儿挺好的。这儿是个小地方,吃来吃去就这么几家饭店。这儿做事慢吞吞的,架座浮桥要五年,修条轻轨要七年。但选择少的好处是不会有fear of missing out,变化慢的好处是不会觉得身不由己被一股洪流裹挟着往前。

其实两年前我差点就回上海去了。

那个offer后来很多人都说是个好offer。不过最终还是留着没走。原因是不知道去了以后还能有多少时间陪郑轶嘉:送他上学,接他放学,带他上兴趣班、吃好晚饭陪他踢球、骑自行车、做garden work,陪他洗澡、刷牙,睡前给他hug and kiss,周末一起去动物园,去farmer’s market,去坐ferry,去滑雪,去开帆船,去吃pizza和pancake。要是去了那家公司,免不了要996,一个礼拜不知道还能有几天回家吃晚饭。

据说Megyn Kelly放弃Fox的天价合约转投NBC的原因之一也是“send her kids off to school in the morning and have dinner with them in the evening.”

上个月去参加郑轶嘉他们学校Pre-K的毕业典礼。老师逐个介绍每个小朋友。介绍到郑轶嘉的时候,老师说,她问郑轶嘉长大以后想干什么,郑轶嘉跟她说“I want to be a dad, because I want to play with my kids”。那一刻,我觉得两年前的决定值了。

2017-07-06-blog